分卷(29)
金发小雄子关上了房门,只留下了这一个短句。高大的雌虫站在门外,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。
小少爷搞这么一出,实在是超出他的理解范畴。
这是雄子还在继续飞艇上的莫名脾气吗?他是不是应该根据坊间的两性相处秘诀,将雄虫的不视为我在生气需要你追上来哄?那么他应该敲门,态度强硬一点,只要不留后患。
或者,小雄子其实是发自心底地需要一晚的独处空间?这样的话,他应该转身离去,别做一只蠢货。
门咯吱一声又打开了,劳埃德猛地抬头,身体本能地扑上去,胳膊强硬地把住门把手,脚卡在门缝间,准备践行第一种。
已经换上白色长睡衣的小雄子嘲讽地看了他一眼,忽然将一个丝绒方形小盒从门缝塞出来:
拿好,给你用的。
他用的是少见的命令口气,碧蓝双瞳没有一丝笑意,下颌锋锐而冷酷。
劳埃德瞬间明白正确的决策是第二种。他抽出了脚,看着那扇门在自己面前再次关闭,打开了那个盒子。
盒子非常华贵,里面放着的东西也很漂亮。没有拆封的半透明独立包装里,放着一支精神力营养剂。盒子里一共有十四支。
劳埃德认得包装纸上的公司logo。这是一家专门生产各类补充剂、营养剂的医药公司,东西效果非常好,同时价格也很昂贵。里面有几个特殊系列,更是贵得离谱。是哪怕位居军团副长之职,并不缺信用点的雌虫也不会去买的。
小少爷夏恩刚刚给他的,就是特殊系列中专供给雄子使用的精神力营养剂和快速修复剂。
雌虫能用吗?当然可以!精神力不分性别,也无限制。之所以专供雄子,是因为大家普遍认为,体能强悍又拥有自愈能力的雌虫,完全不需要特别精贵的对待。
劳埃德拿着小盒子回到自己的房间,打开壁灯,侧躺到了那张同样宽大舒适的雕花四柱大床上。
这是近一个月来,两虫第一次分房而睡。
这一天来,先是被柯特从医疗舱内紧急唤醒,再到安排部署下属关押洛奥斯特的旁支贵族,下午又是军团的一堆事物,说不累,当然不可能,但是帝国上将早就习惯在这种繁忙的日程里透支自己的身体,因而突然被迫得了一段空闲,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。
床头放置的电子表显示现在是2257,作为一个军雌,他应该按时就寝,以保证最低时间的睡眠,可他的身体并不配合。他的意识很清醒,在思维的边缘向他索要着某种东西。
劳埃德不由地自嘲一笑。他知道它需要什么。雄虫的信息素就像上瘾的毒品,一旦品尝过其甘甜醇美的滋味,便再也不愿屈就于工业合成的劣质品。
往常这个点,他不是在小雄子的床上被其挑逗引诱,就是已然沉沦欲望的深渊,在翻涌的情潮中燥热难耐,模糊了所有的理智界限。
然后,他仅凭本能地引导另一股精神力,沿着既定的路线循环往复地运转流动,为这场□□加上一个欲盖弥彰、自我说服的结尾假象。
精神力引导什么的,劳埃德很清楚,在它光明凛然的背后,隐藏着他那见不得光的小心思。
在过去两个多月所谓的课程中,他一直是享受的。他是一只成年已久的雌虫,从生活中学会了很多经验,本不应为身体的愉悦而感到羞耻。可当这份快乐是由雄虫夏恩洛奥斯特给予时,他的享受和沉溺,便成了他自我攻击、自我质疑的最佳切入点。
夏恩洛奥斯特。这是弗朗茨最小的雄子。他亲眼看着他破壳长大,逢年过节以叔叔的身份送他礼物,在他双亲忙不过来时帮忙照顾陪伴。
虽然当夏恩进入成长期后,他们关系莫名疏离了很多,但在劳埃德心中,他依旧是那只会对他甜甜微笑、软声撒娇的小虫崽,是需要守护和珍爱的亲虫。
而现在,劳埃德意识中的夏恩,已自动分裂成了两只。
一只是天真可爱的小虫崽,是他的亲虫;一只是眼神火辣直白、充满欲望的成年雄虫。大部分时间,他可以将他们割裂开来,控制自己不要深入去分辨这两者的异同;可时不时的,当他疲惫而松懈时,那个声音就会冒出来,在他耳边吐出冰冷的字句:
就算他拒绝了你的课程,那又如何?你们都明白,那不过是个幌子。他不是给了你营养剂?说明他想要你,你也想要他。你只要走到他面前,脱掉衣服,跪下来恳求他,伺候他,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。他不会拒绝你。他不和你睡,也会和别的雌虫睡。这不是什么大事。为什么要便宜别的虫?
雌虫猛地翻身坐起,快步前行,忽地拉开门扇。气流从走廊中涌进,掀起他垂落的额发。那双染了欲色的灰绿瞳孔猛地一缩,清醒了过来。
他重新躺回那张宽大空寂的床铺。黑暗中,焦灼的喘气响了起来,随着某种气味的飘散而渐渐消失。几分钟后,他坐起身来,将脸埋进掌心。
他睡不着。
也许他该回到医疗舱,如小雄子所言,继续他中断的疗程,让各种营养药剂和科技快速修复他损耗的精神力,同时让腹部的伤疤结痂脱落,耗费十几个小时,换取一具状态完美、强健无敌的躯体,用以抵御那些藏于阴影处敌虫的进攻。
但十几个小时太久了。他没那么多空闲。那几只拥有洛奥斯特姓氏的虫子还被压在这大宅的某间密室里,军团的那堆文件他还需要过目签字,综合小少爷给出的线索,这场暗杀还要查下去,朱瓦耶的嫌疑依旧很大,还有夏恩的护卫队,下属还等着他的命令
雌虫霍然起身,来到外间的办公桌前,先从最急的文书材料开始处理。
几个小时后,天色渐渐转亮,帝国上将从光脑上断开了个虫终端的连接,起身返回里面的卧室,直接倒头就睡。
劳埃德只睡了两个小时。然而这短暂的时间也没有带来他想要的解脱。
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接踵而来。
一会是少年弗朗茨大笑着朝他狂奔过来,将他扑倒在地的场景,一会又是赫德森微笑着拉起弗朗茨离去的画面;
他看到尤里汗如雨下,在空无一虫的训练人咬牙重复枯燥乏味的体能训练,俊美精致的脸庞上满是坚毅和不屈。而他默默观望,最终悄声离开;
白光刺痛他的双眼,基地碎片迎面冲来,舰体发出震颤,他的手下惶然无措地看向他。他只能下令。做出理智上最正确的决策。他不能犹豫,也不能有第二种念头。
尤里死了。他没做到他的承诺。他对不起待他如亲子的洛奥斯特大公,也对不起他的雌父贝利克,更对不起他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弗朗茨。他看到他们失望的神情,眼中满是对他的鄙夷和唾弃。
你只会说大话。你做不到。你永远都做不到。他们同时说道,声音飘远又闪近,强硬地穿透他的耳膜,打入他的大脑。
你以为你成功了。是啊!你是当上了上将,可那又如何!这能证明什么!你什么都没有改变,什么都没做成,你甚至连你最应该守护的都没守护好 ,又有什么脸大言不惭地站在这里!
你奋斗了这么多年,结果呢?!还要逼迫、控制那么小的雄子,你无视他的意愿,将他推上大公的位置!你霸占别虫的位置,利用特权成为他的引导者。
你想做什么!不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你龌龊的想法。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,厚颜无耻地危害了其他虫!这么多年来,劳埃德,你一点长进都没有!你只看得到你自己!
小少爷为什么不可以追求自己的虫生,就因为你的失败,他就必须替你收拾烂摊子吗?你已经迫害了一只虫,还要再将另一只也紧紧绑到你的身边吗?!
不,不是!不是这样的!我只是为了洛奥斯特!只是为了这个家族!
他茫然地环顾四周,撕心裂肺地大喊,妄图掩盖那些讥讽质疑的声音。然而无论他都用力,那些声音依旧接连不断地朝他袭来。
劳埃德睁开双眼,目光直直地盯着视野里的床帐。他手臂青筋暴凸,面目狰狞,浑身都是浸出的热汗,仿佛刚刚完成一场生死搏斗。
闹铃声响了起来。粗壮的手臂猛地按上它的开关,紧接着,床铺一沉,那具强壮有力的躯体坐了起来,遮挡了窗外射进的熹微晨光。
门外有虫敲门,从敲门的节奏来看,是里卡多。
敲门声再次响起,劳埃德坐在床沿,没有应声。
他面目阴沉,气场可怖,像一只凶狠残虐的野兽,用气息威慑着所以胆敢靠近的侵入者。
抱歉,打扰您了。
雌虫的压制场如此冰冷,里卡多内心一惊,本欲再敲的手收了回去,朝着门躬了下身,急急离开了这块区域。
任谁做了这样一场噩梦,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。劳埃德内心充满烦躁和暴戾,他走入浴室,看着镜子里的雌虫心生厌恶。那些声音还在脑中嗡嗡作响。它们久经压制,一旦冒了头便不会轻易罢休。
他一拳砸向镜子,玻璃龟裂开来,里面的虫影破碎重叠。
雌虫用水冲掉手上的血,然后洗了把脸,给下巴抹上剃须膏,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,开始清理下巴和唇边冒出的胡茬。
时至今日,几乎已没有虫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来刮脸剃须。但劳埃德这个承袭自他养父的习惯一直被他保留了下来。当冰冷的刀锋划过皮肤时,金属的凉意让他清醒,集中注意力的同时,其他不必要的情绪也会被驱赶。
几分钟后,当雌虫放下小刀时,脑中的声音还在,但已经模糊起来。感觉依旧不好,可他已经可以敛回压制场了。他回到卧室换衣,经过窗边时,昨夜带回的丝绒小盒进入了他的视野。
裹着浴巾的雌虫在桌前停下,久久地望着。小盒让他想到了这座大宅里的那只雄虫,糟糕的感觉退散了一些。这么多年,他经历了太多,身边的虫一只只先后离他而去,他几乎要绝望了。
但只是几乎。
他还有一只小雄虫,牵系着他与这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。所以他不能倒、不能退。不论脑海中那些声音在说什么,只要夏恩还在,他便不会去听。
他会反省,会妥协,会退让,但他决不会放手。不论如何自责、内疚、痛苦,他都不会放!
他要保护夏恩洛奥斯特!直到他生命无忧、强大到足以坐稳这个位子,积蓄培养起自己的势力,让其他虫再也不敢随意轻辱、轻举妄动!
那时,他会褪下这身军装,回到他该有的位置
半个小时后,劳埃德克雷夫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前,默然无声地进食。
他的银灰短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,深邃立体的轮廓仿佛万年不破的巨石,透露出冷峻疏离的意味。一双灰绿长眸炯然有神,闪着犀利机敏的精光,凡是被其扫视过的虫,都下意识的内心一颤,赶紧回想是否哪里做得不妥,惹到了这只军功赫赫的s级雌虫。
迎着如此目光走进餐厅的夏恩却仿佛一无所觉。他打着哈欠,睡眼朦胧,一头长发乱七八糟地披散着,甚至外衣的扣子都扣错了。
从夏恩这样子来看,他昨晚显然也睡得不好。劳埃德下意识地想去查看他的睡眠时长,想了想又作罢了。
一顿早餐吃得安静无声。夏恩惯常的用餐叉在里面戳戳戳,虽然拖了很久,最后还是吃完了。因为某尊大神一直坐在他旁边给他压力,夏恩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任性无知。
劳埃德,过半个小时,你来我书房一下。
金发雄子扔下这么句话,仿佛不想多看他一眼似地,转身就走。
小少爷闹脾气了。柯特笑眯眯地收拾餐盘,厨房里有他爱吃的柠檬芝士蛋糕,您过去时别忘了带上一块。
年长的亚雌就是这么细心体贴,劳埃德应承了他的好意,亲自拿着托盘来到了三楼夏恩的书房。
坐吧。
对于他带来的蛋糕,金发雄子看也不看,考虑到目前你仍是我的合法监护虫,我想有件事,你需要知道。
劳埃德看着他神情冷漠的侧颜,大致能猜到他要说什么。
劳埃德,我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让我继续爵位。
少年的声音悦耳清脆,是雄虫独有的动听婉转,他倒在那张符合虫体设计的软体沙发中,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,
因为你想做的事,必须有姓洛奥斯特的来帮你,才能做到。我说的对吗?
没错。
帝国上将坦然承认,根据霍克发来的审讯结果和之前的一些情报,此次墓园刺杀的主使者是您的堂哥朱瓦耶子爵。但他只是弃子,背后的虫藏得很深,不是乌合之众。我需要洛奥斯特家族的支持。就算只是名义上的,也会方便行事。同时,我们要提高警惕,早做准备。否则,这场在酝酿之中的暴风雨,会彻底地摧毁洛奥斯特。
一只优秀的军团指挥官,必须要有长远的目光和犀利的洞察力,他能细心地捕捉到遗落各处的细节,并凭借几乎本能一样的直觉,将它们编织在一起。在别虫还懵懂未知的时候,从这些蛛丝马迹中,勾勒还原出那已悄无声息开展的捕猎大网。
这种对危险的敏锐感知,对整体的推算把握,不仅需要千锤百炼的实践经验,也不能缺乏生来就有的天然警觉。
在普通吃瓜群众看来,洛奥斯特这次意外带来了帝国各大贵族势力的一次重新洗牌。对帝国军事实力来说,这是惨烈的损失;对其他贵族来说,这是机遇;无论如何,洛奥斯特千年豪门,可能会因为年幼继承虫的弱小无力而阵痛一阵子,但总不会有大的变动。可在劳埃德看来,这密谋半年以上、牵扯到联邦势力的刺杀,绝不会就此止步。
他能感受到,有一双不怀好意的双眼,藏匿于重重云雾和阴影之后,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,给予他们致命一击!
我明白了。
夏恩闭上了双眼,再睁开时,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,虽然还窝在那沙发之上,但他已坐直了身子,秀美的下颌微微抬起,在阴影中扯出凌厉的弧度。
我会接受虫帝陛下的诏书,继承洛奥斯特公爵之位。同时,秉承着公开透明的原则,我们互相合作,共同揪出这幕后黑手,然后狠狠地
他冷笑了一声,搞死他!
但是,夏恩话锋一转,直直看向雌虫,这公爵,我只当到此事了结之时!在那之前,我会全力支持你,你也需同样支持我。
我不在乎在这个过程中,你是否有什么个虫目的想要达到,但凡是涉及到大哥他们还有我的地方,你必须开诚布公地予以说明,决不能藏私。
还有,既然是合作,我们双方就是平等的。你懂我的意思吗,劳埃德?
眼前的小雄子,五官尚有几分稚嫩青涩,神情却傲然而凛冽。一双碧蓝色眼瞳清澈通透,宛如成色极佳的蓝宝石,让帝国上将不由有片刻的失神。
他喜欢这个夏恩,这个裹在游手好闲、没心没肺外表下的真正夏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