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眷正浓 第55节
当温湿的帕子,触碰到那点红豆时,榻里的女子发出一声轻哼。
填满了寝殿所有的暧昧。
千黛听皇上要比往日还低沉的声线开口,“你出去。”
她吓了一跳,匆忙将衾被盖过主子的脖颈,慌乱地跪下,“皇上,主子受了寒,又在月信,身子弱着,求皇上怜惜主子!”
她实在是怕,怕皇上会忍不住对主子做什么。女子这时本就体弱些,更何况主子还不到十七岁,身量未全长成,怎能禁得住皇上……
伺候主子这么久,她早一颗心向着主子,此时一心为主子着想,也不管忤逆不忤逆的,便是皇上现在处置了她,她也不会让主子病就这样就去受宠。
李玄胤淡淡扫她一眼,那眼神压得千黛抬不起头,心头突跳,但她没有退让一步,事关主子的身子,万不能大意。
李玄胤转着扳指,这女子身边倒有忠心的人,他本也没想做什么,“朕有分寸。”
闻声,千黛心头又跳了下,皇上这句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,皇上一向不对奴才解释,她清楚,皇上已这般说,自己再不走,就是彻底惹了圣怒。
千黛起身,最后看了眼晕晕乎乎的主子,离开寝殿,却是没走多远,一直在屏风外候着,但凡里面有什么动静,她都听得到。
寝殿内没了人,李玄胤拿起湿帕子,放入盆中,捋起阔袖,揉搓了两把。
衾被掀开,珠圆玉润映入眼中。
天香国色,也不过如此。
李玄胤呼吸一滞。
这般姿容,床笫之间他已不是见过一回,浓情时雪肤生粉,犹如绽放的娇媚海棠,让他沉溺,百看不厌。
李玄胤喉头轻滚,眼眸渐渐晦暗,不禁去想方才承诺过的话,此情此景,他甚至觉得那些话是在自欺欺人,欲盖弥彰,他有分寸,可这些分寸在她这,不堪一提。
许是衾被掀开许久,床榻里的人觉得凉,眼睫翩翩,睁了湿漉漉的双眸,见皇上坐在边上,迷糊地去拉男人的衣袖,“皇上怎么在这?”
大抵是热得脑子都糊涂了。
李玄胤若无其事地拿帕子擦拭她发烫的额头,脸蛋。到了月匈月甫上,动作微顿。婉芙热热的碰到温凉,下意识想贴得更近,李玄胤眼底一深,脸色更沉,甚至直接黑了下来。
偏那人还不知死活地往他跟前凑,嘴里胡言乱语,“皇上,你抱抱嫔妾呀,嫔妾好热……”
这人撒起娇来,娴熟至极,攀着他的手臂,脸蛋在手背上蹭了蹭,哼哼唧唧道:“皇上,嫔妾好冷,嫔妾是不是要死了……”
说着说着,那沁着热度,滚烫的泪珠砸到李玄胤手背上,哭得小脸一抽一抽的,甚是可怜。
“阿娘,窈窈好想你,只有阿娘待窈窈好,这里没有人真心喜欢窈窈……”
这般娇媚的美人,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该心软。
或许是这女子的出身太过可怜,又或许是她次次被人的算计责罚让他心生了从未有过的怜惜。
李玄胤看了臂弯中的人许久,手掌轻轻抚住那张脸蛋,指腹摩挲两下,轻声若无,“别哭了,朕喜欢你。”
他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喜欢,是对养在身边宠物一样的怜爱,还是男子对女子生出的情愫。
但他清楚,两者都不甚可靠,情本就易变,就像他对应嫔,当年的目成心许到如今的境破钗分,不过是兰因絮果,暮翠朝云。
他是帝王,理所应当地坐拥天下,不该懂什么是情,什么是爱。故,从未想过将这份喜欢系于一人,在应嫔之后更是如此。
虽不知这份喜欢还有多久,但至少眼下,他会不吝啬那份宠爱,给她所有毫无条件的偏宠与包容。
他刻意忽略掉心头划过的异样,擦去了那张脸蛋上粘湿的泪迹,薄唇蜻蜓点水般,贴去了女子的眉心,是从未对旁人流露过的柔情。
……
婉芙醒来时,已是到了暮晚,圣驾已经离开了。
睡了一觉,高热退去,整个人都轻松许多。
婉芙睁开眼,指腹轻碰了下眉心,神色一顿,稍许,轻扬了下唇角。
她是病了,可也并非糊涂得什么胡话都说。
婉芙起身掀开帷幔,千黛听见动静,很快走进来,手中捧着一碗粥,“主子可算是醒了。”
婉芙摸摸脸,“什么时辰了?”
千黛挂起帷幔,取来干净的中衣为主子穿好,“申时刚过,主子整整睡了一日!”
“这么久?”婉芙惊诧,看一眼天色,确实快没了曦光。
……
婉芙这一病,又在金禧阁歇了小半月,期间庄妃常来陪她说话,李玄胤也来过一两回,同她用过膳,便会离开。
听闻,皇上这些时日都会歇在朝露殿,得空也会去看看陆贵人。陆贵人病得要比婉芙重,过小半月,咳疾也未痊愈。婉芙心底生出愧疚,让人将私库上好的枇杷膏送去吟霜斋,枇杷止咳,希望陆贵人早日好起来。
没过多久,婉芙病愈,去坤宁宫请安,这日,她才得知,应嫔有孕了。
应嫔脸上生出她从未见过的柔意,抚着小腹,袅袅娜娜地进来给皇后请安,温柔细语的模样,像江南水墨画中的朦胧烟雨,婉婉有礼,山温水软,让人如沐春风。
在场的嫔妃们眼观鼻鼻观心,暗中打量着皇后与应嫔的交锋。皇后是六宫之主,不论宁贵妃与应嫔再怎么无礼,也是一副高贵平和的神色。
“应嫔有孕是喜事,可让人禀去给皇上了?”
应嫔浅笑,捏着帕子落到位子上,“小半月前便查出了,只是皇上叮嘱嫔妾,胎未坐稳,不许嫔妾宣扬这等喜事。”
小半月前,正是泠嫔落水生病的日子。
嫔妃们看着应嫔脸上温柔小意的笑,目光不自觉移到婉芙的身上。
这小半月,泠嫔虽说病重,可皇上也就去看过一两回,其余的日子都在应嫔宫中,旁人还纳闷,眼下分明泠嫔得宠,皇上怎么去看了应嫔,如今了然,原是应嫔有了身孕,也怪不得,一个可有可无的嫔妃,哪有龙裔紧要。
婉芙任由旁人打量,她脸色平淡如常,没甚好失落的,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,她总不会那般不懂事,去跟龙裔争宠。不过,待下回圣驾到金禧阁,她确实可拿这事,委屈地跟皇上讨要讨要,总不能白白受过去不是?
赵妃迈过门槛,正听见应嫔这句话,她站在珠帘后,捏紧了帕子。三年前,她便在这小贱人手里吃了不少暗亏,不曾想,三年后,这贱人又先自己一步有了身孕。
她怎的那般好命!
“应嫔话别说得太早,谁知道你这胎来路正不正当呢?”赵妃扯唇一笑,嚣张地拂袖坐下。
应嫔丝毫不惧,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,“赵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,只怕来日要毁在这张嘴上。”
“贱人,你敢在本宫面前嚣张!”赵妃狠瞪了应嫔一眼,正欲发作,一旁灵双见娘娘动怒,忙压住了娘娘的手臂,极轻地摇了摇头。赵妃生生忍下了那股火。
这些日子,听着赵妃与应嫔唇舌交锋,嫔妃们见怪不怪,两个在圣前受宠的嫔妃,皇后娘娘都不管,哪有她们插嘴的份儿。
一场请安散去,婉芙正欲去吟霜斋看看陆贵人,身后就有人叫住了她,“泠嫔可否陪我去御花园坐坐?”
婉芙狐疑地回头,就见应嫔扶着宫婢的手,慢慢走近。她那双眼在笑,笑意却不达眼底。
婉芙察觉出应嫔的对自己的敌意,不是对皇后与宁贵妃不留情面的刻薄,而是在打量,试探。
她不明应嫔的意思,应嫔如今有孕,她也不想与她攀扯上干系,婉拒道:“陆贵人咳疾未愈,我忧心着,想先去探望陆贵人。”
“日头还早,泠嫔这么着急做甚?”应嫔微微笑道,“泠嫔是怕我用龙裔陷害于你?”
“应嫔说笑了。”婉芙神色淡淡,与那日在皇上身边可怜兮兮,撒娇卖乖的女子判若两人。
应嫔愈发好奇,这宁国公庶女,倒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。冷宫里被人打成那样,不吭一声,愣是自己扛了过去。看似身份低微,在这后宫里人人能欺负,可欺负过她的人,到最后哪个得了好下场?
应嫔走近两步,打量这女子的姿容,这张脸,确实生得极好。
怪不得皇上会那般偏宠她。
应嫔脸色淡下来,这一刻,她确实生了恶毒的心思,这张娇媚的脸蛋,若是刮花了,皇上还会喜欢吗?
应嫔看着那张脸,低下声,“不给我这个面子,我现在就摔到地上。你说皇上是会偏向他身边一只想起来就逗弄一下的玩物,还是会偏向他的亲生骨肉呢?”
第49章
御花园
应嫔有了身孕, 处处小心着,宫人手捧着软垫披风,一一伺候好, 案上茶盏换了新的, 里面盛着温热的梅子汤。这时节梅子不好找,应嫔亲自倒了一盏,推给婉芙, “尝尝。”
“本宫外祖母做的梅子汤最是好喝。三年前皇上偶然得知我喜欢, 特意去本宫母家拿的方子,这些年了, 一直没变。”
应嫔意有所指, 像是在提点婉芙。她若有若无地看过去,若是赵妃听了这番话,怕是会急得跳脚。赵妃是家中受宠的嫡女,与皇上说起来算是青梅竹马。她受宠那段时月,赵妃把她当成了眼中钉,肉中刺,只想除之为快。
但眼前这女子好似不同, 她仿佛并不在乎,皇上对旁人情谊如何。
应嫔眯了眯眼。
婉芙听得出应嫔话中因皇上处处挂心的炫耀,心下了然,应嫔为何对自己颇有敌意。想来也不奇怪, 皇上对自己的偏爱确实让旁人生妒。但婉芙本就不在乎皇上宠爱谁,只要不是江晚吟,皇上对谁偏宠, 与她又有何关。
婉芙浅浅一笑,当作没听懂应嫔的意思, “梅子汤确实可口,不怪应嫔姐姐心心念念。”
这无谓一笑,让应嫔所有的心思无处遁形。
依着她的聪慧,不会猜不出自己话中深意,但她并没在乎,或者说她对皇上,并不在乎。
这时,远处传来一声争吵,两人目光朝那处看去,只见赵妃妃正裹着厚厚的白绒狐裘,冷眼瞧着跟前站着的许答应。
“不过怀了龙裔,得意什么?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!”
许答应在赵妃手里吃过苦头,上回已找了一次皇上,可赵妃除去禁闭,没伤到半分,甚至皇上还会去看她。许答应一瞬感觉无望,只想避着赵妃走,不想,这么巧,又撞上了。
她正要求助,就见亭子里坐着的两人,应嫔就在其中,她眼珠一动,伸着脖子朝那边看去,这确实让赵妃移了神,瞧见亭中坐着的应嫔和婉芙,冷嗤一声,“真是晦气!”
她没避开,抚了抚发鬓,裹着狐裘,朝那亭中走去。
赵妃是妃位,规矩不能乱,明面上,婉芙和应嫔都要做礼。
婉芙心里记着上回落水一事,多看了赵妃两眼,屈膝福身。
应嫔却是起也未起,抚着小腹,柔柔一笑,“赵妃娘娘恕罪,嫔妾有了身孕,皇上特准嫔妾不必见礼。”
她这么一说,赵妃再计较,就是忤逆皇命。
赵妃最是看不上这装模作样的人,在皇上面前温柔小意,到了人后,便做出一副另一番狡诈的姿态。
“果真是贱人身子,娇贵得厉害。”
赵妃说话,是不留半分情面。
三人一同坐,着实怪异。
婉芙想找个由头离开,只见赵妃身边的宫人,在石桌上放了一匣子核桃。婉芙看得眼皮子一跳,听赵妃说:“既不能起身,就给本宫剥两个核桃吧,也算全了礼数。”
赵妃放着的核桃,可不止一两个那么简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