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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金鹧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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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86章
      东西二门都行人寥寥,只有城南的永乐门,因为许多人在城外的骊山湖放灯,人来人往,颇为拥挤,也许可以浑水摸鱼。
      街边许多担担子的小贩,见天公不美,又有官爷在街上驰骋,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,不敢再做停留,急着出城外回家。
      绥绥足花了五吊钱,从一个卖梨子的妇人手里,连梨子带担子全买了下来。她重新盘了头发,戴上斗笠,把袍角扎在了腰带里。街上污泥淌水,不一会儿就溅了她满腿的泥点子,活脱脱一个市井小贩。
      她混入了往南走的人潮里。
      绥绥东躲西避,只怕贺拔也追上来。
      可她一直没有再看到他。
      她不知道贺拔已经走回了鼓楼上,面对着空荡荡的眼前,他只是黯淡地看向远处,对着远远的南城门,对着身后的羽林郎慢慢道,
      “是……永乐门。”
      她只知道,自己轻而易举地走出了永乐门。
      赶来守关的羽林郎宣布东宫遭了贼,丢失了一样连城的宝贝。他们盘查得虽严,却并没有对人多加盘查,反倒只是检查随身的包袱,绥绥把包袱藏在了一堆梨子下面,低头让他们查看,心咚咚跳如闷雷,几乎喘不上气来。
      可那些人拨了拨,似乎并没有发觉出异样。
      就真的让她混了过去。
      绥绥简直不可思议,但是她已经站在了城墙外。她剧烈地呼吸着,极觉得庆幸,又仿佛怅然若失。
      他们,似乎真的不是找她。
      也许,今晚东宫真的丢了一件宝贝,闹得人心惶惶,已经无暇顾及她。
      绥绥还是不敢大意,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,丢了担子,找了一处隐蔽的树下避雨。
    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她隐约听见人们的私语,说东宫的盗贼已被捉拿。湖边混乱的人潮散去,巍峨的城门徐徐关合,辉煌的灯光渐成一线,看不见了。
      城外的夜漆黑寒冷,只余下沙沙的雨声。
      绥绥身上早就湿透了,冷得牙齿打颤,见四面寂静,倒是不远处岸边的船上还点着灯,还有人影走动。她忙重新理了理衣袍,又勉强变回一个小公子的样子,只是太狼狈了些。
      她到船上去询问。船家说,这船本是往南边去的。今日急雨危险,不宜出行,只能把船栓住,等明早再看看。
      绥绥已经无所谓去哪里了。
      她只是着急离开这里,于是决定今夜先藏在这船上,若明早雨不停,再做道理。
      绥绥付钱住下,头一件事,便是催船家烧滚烫的水来洗澡。
      等她洗了澡,换上半干不干的袍子,在灯下削了仅剩的一只梨子吃掉,心里终于稍稍和缓了些。
      她出来,让人来拖走洗澡水。
      船上却静悄悄的,所有人都不见了。
      船舱在风浪的湖边摇晃,灯火亦忽明忽暗。
      绥绥简直像是聊斋里入了鬼宅的书生,惊恐地四处寻找。她见甲板那扇门半开着,外面似有人影,连忙跑上去,一把推开了它。
      她果然是见了鬼。
      第六十九章 找到她
      船舱外是更是狂风怒雨的世界,密雨匝地,苍茫的天与水,已经看不到边际,简直不似人间。他站在那里,岿然不动,亦像是地狱来的阎罗。
      他仍穿着那象征太子尊贵的玄衣纁裳,可早已经透湿,狼狈不堪,几近荒诞。
      是李重骏。
      绥绥心内轰然,踉跄跌在了地上。
      他的脸苍白,沉静地看着她。
      绥绥几乎喘不上气来,他却忽然走了过来,俯下身伸出手,平淡地说:“起来。”
      他甚至在微笑。
      绥绥只觉得毛骨悚然。
      她无暇思考他为什么会从天而降,本能地想逃脱,爬起来向后奔去。
      这一动,终于打碎了诡异的平静。
      他一把拉住她,同她一起跌倒在船边,绥绥奋力地挣扎,却更激起他的蛮暴。他的力气那样大,几乎勒折她的肩膀。他强迫她看向他,离得近了,绥绥才发觉他眼梢的潮红,他的眼神如此可怕,他咬牙切齿地质问她。
      质问她为什么。
      绥绥以为他是质问她,为什么要逃走。
      他如此理直气壮,让绥绥怒火中烧。
      从始至终,他对她的痛苦,从未有半点体会。雨水浇得她视线模糊,她隐隐见到不远处黑压压的影子,那都是羽林郎。
      而船下河流湍急。
      反正是无望了,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,终究是无望了。她心中疼痛,却抵死不肯哭出来,大声地说,
      “为什么?为什么会到长安这破地方来,难道太子殿下不清楚么!姊姊死了,你还有什么用处!没用的男人,就算你是太子,在我眼里,也根本和那些同我睡觉的男人没有分别!我才不要一辈子困在讨厌的人身边!——”
      绥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她不受控制地要激怒他,哪怕那都不是真的。李重骏的神色愈发狰狞起来,可是很奇怪,她一点儿也不怕他。
      也许因为这狰狞里,多了许多不可言说的破碎。
      他的脸已经褪色成了冰冷的白璧,他的唇都没有了颜色,只有眼睛愈发地泛红,
      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,就像白璧的碎纹。
      他仍死死地禁锢着她。
      分明没有说话,却像在乞求,乞求她不要说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