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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洛家四才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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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58琴音
      女宴区琴音裊裊,只因抽「琴」花籤者,是所有才艺中最多的。
      人人皆说「琴棋书画」、「琴棋书画」。琴,便是女子四才之首,有陶冶性情之功,彰显女子的柔善之意。场上的姑娘也大多奏的是柔美繾綣的音韵,比如此刻在奏琴的户部尚书之女-梁齐惠。
      身为户部尚书的嫡长女,她自觉地时刻谨言慎行,所有的步伐都踩在名为「规矩」的道路上,嘴角勾起的是端庄的弧度,弹的是柔美的琴音。
      在准备区等待的梁齐芳想-每次听着姊姊的乐曲,就彷彿在教坊上一回课,所有的音律是恰到好处的完美,她学不来那样的姊姊。她从不做出格之事,大气、从容、优雅,即使面对才名远胜自己的人,也不会涌起忌妒之心。
      只是姊姊,你可发现你的一切就像琴音一样,被固定、被侷限、被束缚?
      就连妒忌的心情,也因为人人说不应该被写入女人的生命,姊姊便能将之消弭。
      至于像方才张咏箏的献舞那般震撼人心的举动,更是梁齐惠绝不可能会去做的事情,也不知道看着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,甚至赔上过往的张咏箏,姊姊会怎么想?
      在梁齐芳胡思乱想间,场中的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沉浸在梁齐惠的完美乐音之中,不多一分、不减一分的音调,恰在拍点上的节拍,都令在场之人佩服于奏曲之人的技巧,仍坐在筵席之上的洛縈认真地聆听梁齐惠的琴音,只觉讶异不已。
      不过洛縈的讶异点与其他沉浸琴音之人不同,其他人惊讶的是梁齐惠的完美,而她不可置信的却是奏曲人的毫无情绪。
      梁齐惠现正奏的是「玉女歌」,讲述的是一名女子贤良淑德,努力学习,且对未来夫君拥有无限嚮往的歌曲,乐音活泼欢快,诉说着少女情怀和对未来的期盼。
      大部分人在奏乐时皆会不自觉将自身的心情融入乐曲,带入自身的少女情思,或欢快、或添些柔情,或悵然、或紧张于在大眾前奏乐,但眼前之人却一丝都没有。她将一活泼欢快、青春无限、柔情万繾的玉女歌,生生奏成了雅正之音,技巧纯熟、乐音轻快,却无欢喜、无悲伤、无紧张、无私情。
      洛縈有些意外地想,真没想到竟有机会亲眼见到何谓「琴音无情」。
      一曲奏毕,梁齐惠优雅站起,向上首的太子妃和永安侯夫人行一礼,随后面容沉静地退下,留下一道大方、嫻雅的背影。
      梁齐芳看着迎面而来的姊姊,紧张地深吸一口气,随后迈出步伐走向场中央,与梁齐惠错身而过,走向前行礼,坐于琴前,梁齐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-我不是姊姊,更不是张咏箏,我就是梁齐芳!不会输给任何人!
      琴音落,梁齐芳奏的是「凤凰来仪」,讲述神话故事中的凤凰来,百鸟朝拜的景象,象徵吉祥之兆,传递祝福之意。闻者意会,永安侯夫人不自觉露出微笑,只觉此曲选的甚好。
      梁齐芳的乐音欢快跳脱,且不自觉地流露几分好胜,虽有些音调略略跑偏,却瑕不掩瑜,洛縈听着,不禁微微頷首,心道:虹都不愧是虹国之都,每个人的琴艺都在水准之上,确实不是风铃城可比拟。
      忆起风铃祭上的琴艺竞赛,洛縈有些恍惚,不过是今年的事情,可那时谁能想到自己会来到虹都?
      虹都......天清长大的地方,离他好近的地方......
      洛縈禁不住心跳微快地想:天清,你会来吗?
      思量间,梁齐芳已奏毕,起身行礼,洛縈回过神,也站起身。
      「縈姐是最后一位吧?」身边的洛光见状连忙问,而洛縈点头微笑,正要迈步向准备区,心中却有种微微的异样,只因洛光方才那一声悄声之语,在诺大且嘈杂的场间竟如此清晰,即使她站着,洛光坐着,洛縈也能毫不费力地听清。
      此时洛光也察觉到自己小声说的话竟在宴会上显得格外清晰和唐突,与洛縈对望一眼,一同将目光放至场中央。
      在梁齐芳之后上场的,便是方才与她们打过招呼,并用一曲霓嫦羽衣舞艷冠群芳的张咏箏。
      她仍穿着粉黛色的舞衣,只是妆容重新妆点过,比起跳舞时的柔美妖嬈,此刻却化得端庄秀雅,但一样的是两者都是令人不禁频频回顾的美。
      宴会上的沉默,源自于张咏箏的名声,她十岁登台开始参与虹都宴会,自此稳居琴艺魁首,从不失误,琴声绕樑三日,情意绵绵。在场有的人因为嫉妒而沉默,有的人因为期待而沉默,但大家都将目光投向场中的人,等待她接下来的表演。
      从未涉入虹都的洛家人不曾听闻过张咏箏的过去,但从眾人异样的静默和炽热投向场中的目光,洛縈、洛光、洛霜和洛雪都感觉到她的不同,虽然不解,但也禁不住望向站在场中央的张咏箏。
      万眾瞩目的视线并未让张咏箏的面容有丝毫变化,她抬起头,双眸清澈又自信地望向上首的洛霜,后者从她嘴角勾起的不屑间察觉到对方的敌意,心中有些无言地想:我何时招惹这姑娘?
      「为太子妃娘娘、永安侯夫人和眾夫人献上一曲『碧天秋思』。」张咏箏行一礼,没有任何人在上场前这般旁若无人地自我介绍,但眾人只是默默听着,彷彿她这样特别亦是天经地义之事。
      待张咏箏坐在琴前,气势骤然一变,上一刻还有的好胜心、柔媚色、端庄态都瞬间消失,有的只是琴和她,这股气势令还在位子上的洛縈讶异地瞪大眼,神色认真起来。
      屏除杂念,唯琴唯心。
      这是就算是洛縈也不能总是做到的奏琴境界,要看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可是张咏箏好似轻易地做到了,在跳完令人难忘的舞后、在这眾人瞩目的时刻,她立于琴前,便无红尘。
      想要做到这点,需要的不是奏琴的技巧,而是对琴的信仰。无关乎琴艺,在乎琴心。
      短短一瞬,洛縈忘了张咏箏先前的敌意,一股惺惺相惜之情跃上心间,她如同在场大多数人一般期待起她的琴音。
      张咏箏闭上眼,再次睁眼,她以轮指起音揭开序幕,一幕壮阔之景随琴音浮现,她轻啟朱唇,配着悠悠琴声歌唱。
      身在云间,目穷天际,一带远山如隔。
      隐隐迢迢,霏霏拂拂,蔓草寒烟秋色。
      自古逢秋悲寂寥,岂知有君胜春朝?
      碧海青天云不散,那日偶遇客栈,从此韶光慢
      君不知黄河之水似我情深滔滔,东流不復返
      君不见明镜中人似玉冰心盈盈,一见永不忘
      从此长发为君留,从此红顏为君愁,
      日日盼君怜此情,世世结发共白首。
      谁为公子着舞衣?谁为郎君习六艺?
      忆君生死惊妾梦,醒时离别伤妾心。
      问世间情为何物?直教人相思难断,
      梦也思君,醒也念君!
      随乐音起伏,眼前宛若真有壮阔山河和寂寥秋色,令人无限悵惘。接着下一段张咏箏自己编写的段落,一幕秋日客栈偶遇的一见钟情如在眼前,令人不禁心中一动。
      琴声中,少女情竇初开的羞涩和相思缠绵不已,揪人心弦,在场的夫人们不自觉地想起初遇夫君,也许是洞房花烛夜,或许是那日街道上的相遇,那时懵懵懂懂的羞涩随着琴声悠悠涌上心间,彷彿重新恋爱一回。
      洛縈听着这首曲子,脑中不自觉想起在风铃祭上有一人同样奏一曲缠绵悱惻的曲子,她是虹都的红玉姑娘,曾奏一曲让人惊叹的长恨歌。她和张咏箏一般,都是琴艺出眾,美艷照人,但张咏箏比起红玉姑娘,琴声更为纯粹、清澈,也许是年纪较小、经歷不多,也或许是因为张咏箏有更澄澈的信仰。
      这般纯净的琴音令洛縈对张咏箏產生几分微妙的好感,冲淡不少先前的敌意和警惕,洛縈回过神,禁不住嘴角微扬,低声对洛光和洛雪说一声便转身朝准备区行去。
      洛縈穿着上綉彩蝶的丝质蓝裙,掛着一抹微笑,优雅而大方地走向准备区,这行为在陶醉于张咏箏琴音的会场显得格外突兀。一时间,许多人不自觉地将视线望向场中唯一的移动物体,只见洛縈似在欣赏张咏箏的琴声似的,仔细看便会发现她行走间暗合着张咏箏奏曲的节拍,自在地随着音乐前进,很是享受此刻的模样。
      事实上,洛縈的确正享受着此时此刻,这难得一见的乐曲、琴音织成的一幅秋日初恋,令她的心沉浸其中,使她的心净除其他一切杂念,回归平静。
      只有无所念,才能进入唯琴唯心的状态,多亏张咏箏的表演才令洛縈能在今日这纷扰的宴会上拾回琴心。乐之一道,玄之又玄,谁也不知若今天没有张咏箏,洛縈是否能有如此好的状态,也许以她的自制力可以做到,也许在今日的纷扰及求胜心下无法做到,但洛縈抵达准备区时,只觉弹琴的手因为渴望和兴奋颤抖着,却不是因为紧张。
      洛霜注意到洛縈走至准备区,只见洛縈的双眼盈满着雀跃,洛霜能从她的神情中读到热情,心中一软想起弹琴时光采慑人的洛縈,已然开始期待起来。不过当洛霜视线落回场中央弹琴高歌的姑娘,心中不由得承认—她弹得很好。
      可越是欣赏,便越对张咏箏面对自己时的敌意更加一头雾水。
      洛霜确定从前不可能与张咏箏有任何交集,毕竟自己才来虹都不久,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......?
      这一刻,洛霜脑中闪过一丝想法,正好张咏箏的琴曲奏毕,她站起身行礼,柳叶眉微挑,目光不避讳地望着洛霜隐藏着淡淡的骄傲和自信。四目相交,这次两人没有说话,张咏箏行了一礼,裙摆微扬俐落转身。
      见张咏箏奏毕,洛縈连忙回过神,不自觉对迎面而来的张咏箏展露笑容,流露纯粹的欣赏,没有其他多馀的情绪。
      此情此景使张咏箏不禁愣一下,从小到大虹都的姑娘看着她,都会不自觉带着隐晦内敛的嫉妒或极力隐瞒的羡慕,只有梁齐惠能平静地看待自己,似对有人拥有高于她的天份和琴艺无动于衷,偶尔感叹差距,却不流于过分情绪,所以她们能成为朋友。如今,洛縈的目光不含一丝一毫负面心绪,眼中似闪着欣赏的流光,令张咏箏一时有些恍神,她下意识地回以一抹笑容,随后两人擦肩而过。
      错身而过后,张咏箏霍地回过神,情不自禁回头望,却见洛縈已然迈步朝场中央的琴走去,心中涌起一股异样。
      只见洛縈走至琴前,抬头望向洛霜,两人相视而笑,彷彿这里不是永安侯府,没有正在进行的琴艺竞赛,只是姐妹久未相见的问候。
      依照形式,洛縈行一礼,洛霜从洛縈扬起的嘴眼似乎读出揶揄的意味,只见洛縈有些俏皮地眨眼,扬起一抹轻笑。
      —「好大排场啊!竟还要姊姊对你行礼!」
      洛霜无奈一笑,拿起桌上的茶壶,自己加了一些在茶杯里,用行动无声地说「加」油。
      在全场注目下,洛縈会意一笑坐下,先微笑而自信地环顾眼前诸人一遍,随后垂下头竟颇有间情地想—好了,今天要弹什么呢?